茶烬oO

这是一片黑暗与混沌。

 

庄周的灵魂在此沉沦。

 

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被困于此，他记不清了，究竟已经过去了多少年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，只模模糊糊有个印象，大概是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，混杂进这片混沌的声音。

 

“子休……子休……”

 

他想，大概自己是负了什么人吧。

 

1

 

南华山据说隐居着一位学者，姓庄名周字子休。此人想象力十分丰富，将自己的哲学思想与优美的文字完美结合，留下了许多令后人喟叹的佳作。

 

“嗐！”李白走在大街上，嘴里叼着一根草，他见前方有棵树，便走过去大大咧咧地坐下。骄阳烈烈，他不由得眯起眼，嘴上却道：“什么大师大仙的，不过又是农民臆想出来的人而已。要真有这么个人，我李太白定要去同他一决高下！”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，开怀畅饮起来。

 

酒气渐渐将他包裹，醉人的香味四散开来。这白衣青年嘴里的草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地上，他脸颊微红，醉眼朦胧。强烈的太阳光让他愈发睁不开眼，只是这般刺眼却忽然被遮住了。

 

“嗯？”李白一惊，猛地跳起来。眼前赫然是一条大鱼，如上古神兽般漂浮在他面前，而摆动的鱼尾分明表示它在游动。李白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鱼，一时间竟不知动弹，只有眼珠子还算灵敏，迅速捕捉到一个人。那人正坐在鱼背上，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，墨绿色的头发乖顺的贴着他的额头，他衣袂飘飘，身旁竟有蝴蝶若隐若现，简直——简直像神仙下凡。

 

不过在李白眼里他就像一汪泉水。许是饮酒过度，他正口干舌燥，恰逢烈日，直叫他难受得几乎发狂。而那个人就在这时出现了，赏了他一袭清凉，刹那间，蝶影重重，水光泛滥，鱼上的人看上去轻盈可怜，李白甚至想冲上去将他按在自己的怀里，好让他给自己清清火。

 

李白看见自己的手向那人伸去，却被他执住，清凉之感蔓延全身，李白将那人看清了些，见他皮肤纤细白皙，似是吹弹可破，末了才晓得他刚刚在自己的手上写了“逍遥”二字。

 

一股沉沉的倦意袭来，李白措手不及，然而再睁眼已经没有什么大鱼，只是自己依旧躺在饮酒的那棵树下。夕阳西下，带给他一丝清凉，李白打量着手心，恍然。

 

庄子休。

 

这三个字蓦地出现在眼前。

 

此后李白每次提笔作诗，脑海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托出那天的奇遇。想起鱼，想起蝴蝶，想起那人，心中便涌出无尽感慨，挥墨筑成无数诗歌，世人都道李白之浪漫逍遥，却无人知晓他因何感而发。

 

这是我和他的秘密。李白心想。

 

2

庄周被梦魇囚入一个梦境。恢复意识的时候只感觉无边无际的冷，尽管头顶的太阳似乎十分强势，但他依旧感受不到一丝温暖。不过眼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，只知道是一个梦境。

 

他遇到了一个叫太白的人。此人似乎总是叼着一根草，骨子里尽是不羁，一副蔑视群雄的模样。见他痴愣地望着自己，庄周便拉住他的手，用指尖写下了两个字。

 

那人的手太烫，心火重，应当清静些。

 

被困入混沌这么久，而且现在也不是转世的时辰，那么他大概不是实体吧。庄周轻轻点出“逍遥”二字，心里却猛然一惊。

 

烫？他怎么会感觉到这样的人间的温度？周身分明冰凉，但那李白的手，真真实实地烫，烫到庄周不忍离开他。

 

微风拂过，庄周的身体虚晃了晃，险些掉下鱼背。还是太虚弱了啊。

 

可那人竟是那么暖和。

 

3

 

李白游魂一般在长安街上荡着，什么盛世浮华、金缕宝马，不如一酒一舟，伴明月游天涯。

 

逍遥，亦作潇洒。他深深铭记着。

 

他就像不知道，庄周在将近一千年前就已经魂归大地一样。

 

他从来不去相信这个，因为那天他分明是遇见了的，遇见那个骑鱼的周身有蝴蝶萦绕的人，遇见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。

 

他不断写诗，为庄周写诗，不断引用他说过的话，他相信庄周能看到，能看到他对他深沉的仰慕。

 

4

 

庄周再也幻化不出形态了，大概是那次误入人间被梦魇狠狠教训了一顿的缘故。现在尽管他也在长安街上一直跟随着李白，可是谁也看不见他。不过，对于他来说，误尝一次人间的温暖，大概已经够了。唯一的遗憾，便是他再也看不到自己了。

 

——你的诗，我都有看到哦。写的真好，是写给我的吗？

 

——居然把我的文字引用进去了，我真的好开心，真想告诉你啊。

 

李白作诗，他就在一旁观看。尽管还想再触碰那个白衣青年，却只能穿过他的身体，去拥抱风。

庄周失望地垂下手臂，飘到李白的身侧，打量着他认真的面庞。

 

虽然喝醉了，但是他垂眸思考的样子真是好看。

 

一诗作罢，庄周赶紧上前欣赏：

 

万古高风一子休，南华妙道几时修。谁能造入公墙里，如上江边望月楼。李白。

 

他蓦地记起，这里是他曾经的墓碑。他有些措手不及，只呆呆望着酒客。

 

“子休——子休——”白衣青年倒在草地上，好似梦呓。

 

“子休，子休啊！！”

 

5

 

时间推着我们不断前行，从不给人回头的机会，大概是因为时间它怕你突然后悔，如若你转身往回奔跑，就会静止在永恒。

 

明月格外的大，是中秋好时节了。

 

桂花悄悄落了几片花瓣，让它们漂浮在静水之上，直到被一叶扁舟所漾起的波澜温柔地推开，才委屈地四周游荡。

 

李白坐在舟上，身旁一坛好酒，头顶一轮圆月。月光凄凄撒向湖面，被水波切成一片一片的，又汇聚在另一片祥和的水面，重新映出月亮的影子。

 

李白看得痴了。

 

庄周的身影就这样呈现在月亮上。墨绿色的头发不小心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，他闭着眼睛，右手托着腮，摇曳在月光中。

 

李白伸手替他拨弄头发，却不料搅散了月光，庄周也随之消失。

 

他惊慌失措地站起身，全然不顾小舟的平衡。他相信自己又见到他了，他要挽留他。

 

“扑通！”

 

世界突然寂静了。

 

庄周只听见自己断裂的嘶叫。

“太白——！！”

 

6

 

上元三年，当湖面又一次归于平静，桂花又下了一场雨，庄周又一次做了一个梦。

 

只不过，这个梦碎了一地，纷纷扬扬散落在湖面，终于不知飘向了何方。

fin.

#元旦了忍不住上了一下LOFTER，想起之前看的一个科普历史上的酒鱼，于是就写了这样一篇文。太久没动笔了有点生疏，不过希望期末考完了能好好写写吧。话说我是不是该加上一个[纯属虚构]？(#^.^#)